盛着回忆的瓷碗

打开餐具柜，一个瓷碗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。它还是往日的模样，只是内壁已有众多条交织的裂痕，裂痕也浸上了洗不去的污渍，外壁的那些小花纹，有的已经脱落了。它是经历了多少的沧桑？轻轻将其拿起，而满满的回忆就像泉水一般从碗里涌了出来。

小时候我最喜欢赖在她家，任凭我妈怎么劝也劝不动，这时她就给我妈一颗“定心丸”：“你就放心吧，我宝贝很乖的。”然而事实证明，我妈就应该强行把我拉回家。一到天黑我就开始哭闹，大人们都束手无策，这时她把我抱起来：“乖，不可哭鼻子啊！要是再哭的话堂哥就把你的小花碗拿走了。”这时我的注意力就马上被转移了。精巧的小瓷碗，外壁印着一圈红色的小花，显得红花更红，白碗越白。我对这小碗是爱不释手，每次吃饭都要用它才觉得香。快吃饭的时候，姑姑说她要用那个小花碗吃饭，还顺带将一个大碗放在我面前。姑姑的这一举动弄得我又快哭了，这时她发话了：“怎么这样对我的小宝贝？还不把她的小花碗拿来！”姑姑也只好不再逗我。可是自己还是不高兴，她看了看，于是将我碗里的饭分一半到她那碗去。大人们都笑了：“还是你了解这小东西啊！”

那时她的身体还很健朗，所以经常上山挖草药去卖以补贴家用。每次出门我都会缠着她，这时她摸了摸我的头说：“在家要乖，晚上回来给你带果果。”说完她就带着草帽出门了。她出门以后我便期待太阳早点下山，因为太阳下山就说明着她要到家了。果不其然，太阳下山不久，我就听到她呼唤我的声音。这时自己会飞奔下楼去找她。还没等她开口我就说我今天很乖，没有哭。这已经成为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：每次她回到家，总会问我在家乖不乖，不乖的话不给我果果吃。我说自己很乖之后，她肩膀上的担子还没有放下就先递给我一包用叶子包的神秘东西。我知道，里面就是我今天念念不忘的野草莓了。那时农村根本没有什么零食可言，山里的孩子唯一的乐趣便是去山上摘野果。暖暖四月，正是野草莓成熟季节，每次她都会在劳作时给我摘野草莓。一年四季，只要上山，她都能给我摘到不同的野果。甜甜的野果，甜在嘴里也甜在心里。

天有不测风云，在我8岁那年病魔缠上了她。一开始，她还是拄着拐杖干家务活，打理菜园。然而病情越来越严重，家人曾带着她四处求医，可是毫无好转。病痛的折磨让她卧床不起，远远都能听到她的呻吟，不知病痛为何物的我，只是每天都去问她这么这样。她皱着眉头，痛苦不堪，但还是硬挤出一个笑容：“这样才舒服一些。”她时常对我说：“隔壁家放的那个音响太响了，震得我心脏难受。”那时的农村对“DJ”很陌生，听起来很不习惯，何况还是一个被病痛折磨的人呢？还记得搬新家的时候，她来我家住一晚，我们还想让她多住几晚，她却说习惯睡自己的床。我知道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麻烦我们。自此之后，她再也没有来过我家。她的去世，我们都在意料之中，只是之前我们不想也不敢去面对她不久就离我们而去的事实。

在建筑群里，她住过的屋子被其他的吊脚楼包围着。瓦片长满了青苔，楼道积满了雨水，当初那个充满欢乐的吊脚楼，现在只有一片沉寂。每一块木板，每一片瓦片，无不显露着“人去楼空”的悲凉。地板上早已积了一层灰尘，墙角也被蜘蛛安了家，当初的她是如何地爱干净啊！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扫地，把所有的板凳都摆得整整齐齐，将零乱的东西归类放好，一进家门舒服感油然而生。然而，她已经不在了啊！那个宠着我的奶奶不在了啊！

只是觉得眼前有些模糊，便轻轻将瓷碗放回原位。佳酿，浅尝就已觉得迷人，若是举杯畅饮便会醉倒。我想酿一坛叫回忆的酒，将我和奶奶在一起的快乐做辅料，让时间来负责发酵。时间越久，陈酿越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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